【百日出欧/DAY61】隔壁的八木

百日出欧/DAY 61

Author： @梁白 

* 因为是无个性普通科学生久X英雄欧

* 所以对原作设定有更改

* 还请不要在意逻辑问题

* 一切为了按头谈恋爱！

 

（1）

 

绿谷出久决定翻进隔壁八木先生的阳台。

 

仿佛黏着在皮肤上的空气，窗外聒噪的蝉鸣，这是八月的第一天，暑假刚刚开始，租住的房子忽然断电了。物业说是因为附近的个性案件导致电路损坏，要到半夜才能抢修完毕。绿谷在暖烘烘的席子上睁大眼睛躺了半个小时后，终于放弃了睡午觉的念头。T恤已经湿透，他打算去冲个凉，而后听到微弱的叫声：“喵呜、喵呜……”

 

绿谷支起耳朵听了半晌，跑至阳台，向隔壁看去。

 

两座阳台相隔大约一米，他只要尽力伸手，就可以碰到邻居八木先生晾晒的衣服——哪怕是对成年人而言，都显得过于宽大的衬衫，绿谷回想起八木那骨瘦如柴的干瘪模样，脑海里忽跳出了别的念头：“难道他有位高大的同居人？啊不不不这是未成年不可踏入的禁忌世界！”他赶忙将这想法抛之脑后，仔细寻找叫声的来源。

 

在几乎半个身子都悬空的情况下，绿谷找到了一窝猫咪。看起来还没有满月，拳头大小的三只小东西挤在一起，颤颤巍巍地卧在空调外箱上，令人倒吸一口气：这可是五楼，小东西稍微不小心，就会掉下去摔死的。

 

他立刻去敲八木的房门。不出所料的，那位先生并不在家。

 

隔壁的八木先生是个相当奇怪的人。绿谷在去年考入雄英高中，为方便通勤而租了这栋陈旧小区的501房间。母亲带他拜访邻居时，并没有见到502的八木。从早上七点钟开始收拾房间，直到十点钟母亲离开，隔壁都没有任何动静。绿谷将作为礼物的饼干放在八木门前，翌日清早去上学时，饼干盒仍原封不动。

 

直到第三天的傍晚，他正在做作业，八木先生来了。是个身材极为高大的男人，金发蓝眼，略微有些驼背，提着一盒蛋糕，笑呵呵地对他这个高中生道谢。令人诧异的是，八木恐怕比他还要纤细。面颊深深地凹陷下去，脖颈上的筋脉根根分明，手表的带子扣到了最末梢，仍不能与腕上的皮肤贴合。若非先看到了那双极为澄澈晶亮的蓝色眼睛，绿谷一定会怀疑这骷髅般的人是否还有生命体征。

 

八木先生经常不在家，绿谷遇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。然而每次相遇，视线都会不由自主地跟着他，那人身上有着与旁人与众不同的气质，非要形容的话，大概是某种树木，看起来孱弱，却又好像包裹着无尽的生命力，坚韧的根脉随时可以穿透石头一般。而树木往往是无比温和的。

 

八木先生会很爽朗地同他打招呼，称呼他为“绿谷少年”。两人曾一起从便利店走回公寓，八木问他在学校怎样，和朋友们相处得是否愉快，告别时，送了他一瓶牛奶：“记得加热以后再喝，一个人住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哦，绿谷少年！”

 

时不时的，绿谷会在邮箱里收到八木送来的各种东西，大多是吃的，福饼、羊羹、甜瓜、蛋糕、鱼子酱，托八木的功劳，这一年里差不多尝遍了全国各地的土产。八木先生兴许需要经常出差，即便如此，也不必对身为邻居的他如此照顾。他曾上门感谢，只赶上一次八木在家。

 

八木开门的那刻，吓了绿谷一跳。他的脸色要比往日更加惨白，嗓音亦沙哑不已，但仍旧笑着同他打了招呼。绿谷不敢过多打扰，只送了回礼，在门口寒暄几句便回房去了。是生病了？或者不小心卷入了事件？固然忧心忡忡，却不知该如何询问，而下次偶遇时，八木先生已经恢复了常态。

 

望着那人一如既往的笑容，他放下心来的同时，又感到一丝无可言喻的失落。

 

想要和八木先生更加亲近一些，然而他好像有许多秘密，无意中涉足会引起反感吗？绿谷并不畏惧和同龄人的相处，面对比自己年长许多的八木先生时，却难免畏手畏脚。

 

八木先生一出门，就是好几天，更不知何时回来。无法放着阳台上的猫咪不管，在尝试了晾衣杆、扫帚等物打捞未果之后，绿谷决定翻进八木的阳台。

 

绿谷没有个性，但始终没有松懈锻炼，一米的距离谈不上远。然而毕竟是五楼，稍不留神就……虽然可以去买条绳子系在腰上，但去便利店的途中，万一小猫出事了呢？眼见那只黑底白爪的小东西对自己的处境全然不知，打着哈欠向外滚了两滚，绿谷不经大脑地爬上栏杆，跳了过去。

 

稳稳落地之后，回头一看，才后怕不已，又听猫咪叫了两声，他慌忙探手去抓。一手一只，第三只却惊叫一声向外跳去。

 

“等一下！”少年立刻探出手。

 

不想在抓到猫咪的下一秒，脚下失衡，就这样头重脚轻地摔出了阳台。

 

绿谷下意识将猫咪护在怀中，在预料到死亡的同时，想到曾经听过的嘲讽：没有个性的人，不可能成为英雄。

 

他是抱着成为英雄的目标报考雄英高中的。然而这个时代，果真没有个性就不可能。落榜后进入普通科的他，不管怎样努力锻炼自己，都无法与个性强大的青梅竹马并肩；更是在接连两年的体育祭中表现平庸，失去了进入英雄科的机会——几天前的那场失败仍历历在目，拼尽全力闯入第二轮的他，被英雄科的学生一击即倒，再无法起身。

 

“至少在最后、在拯救猫咪的时候，能够、能够……”极速的下坠中，内心的不甘喷涌而出，少年护紧了怀中的猫，不住地哭着对母亲说“对不起”。

 

“绿谷少年！”

 

背后一道劲风袭来，有人提起他的腰带直冲阳台。等两人站定，绿谷茫然地转身，看到通身缭绕着白雾的八木先生。

 

“刚刚走进小区就看到你落下来，还好赶上了。”八木擦去嘴角的血迹，问道，“有受伤吗？”

 

啊？

 

刚刚那个是？！

 

“绿谷少年？”

 

“等等等等八木先生会飞吗？啊啊会飞的个性？不不不刚刚我好像看见了别的人、那个那个啊啊八木先生你吐血了！！”

 

“Calmdown 少年……”

 

“喵呜~”

 

八木看着手忙脚乱的绿谷和他怀中奋力挣扎的猫咪，无奈笑道：“会被抓伤的，绿谷少年。”

 

有那么一瞬间，绿谷混乱的脑中在想：原来八木先生会这样笑。

 

（2）

 

“为了救猫？”让绿谷随他走进房间，八木兀自走到衣柜前蹲下，“我不太收拾房间，你随便坐。不管拯救什么，都应该先考虑自己的安全，绿谷少年。”

 

说着批评的话，他的口吻倒很平和。绿谷慌忙道歉，更多的注意力却放在别处。八木的房间与他的格局相同，一室一厅的套间，房中装饰很少，像是少有人生活的模样，堆满了文件的办公桌最为显眼，桌上散落着几张照片。绿谷认出那是最近活跃的地下组织成员，在网络上发布犯罪宣言，几次三番制造恶性爆炸事件，趁警察和英雄忙于救人时逃之夭夭，至今还没有被完全歼灭。

 

八木在衣柜里搜罗许久，终于转过身来，递给他一件毛衣：“先用这个吧。”

 

“八木先生要抚养它们吗？”绿谷把毛衣叠成一团，将猫咪放上去，摸摸那个淘气小鬼的脑袋，“看起来是刚出生的奶猫，没有猫妈妈照顾，很容易死掉。不过会把小猫扔在空调箱上，说不定是打算遗弃了。”

 

八木蹲下来打量三只小东西，讪讪笑着说：“大概是两个月前，那家伙跑进家里，我买了猫粮放在阳台，结果居然把这里当成据点了，似乎每天都会来。原来是怀孕么……这可难办了，我不太适合养猫啊。”

 

“……八木先生，不想抚养的话，一开始就不要买猫粮。”

 

“对不起。”

 

八木有着两米多高的身材，蹲下来逗弄猫咪，低头对手指道歉的样子显得很是憋屈。绿谷叹息一声，看小家伙将八木的手指啃得满是口水，提议道：“不如送给想要猫咪的人？我去学校问问同学，八木先生也问问同事吧。”

 

八木沉吟道：“同事……绿谷少年，我的同事们恐怕都不适合养猫。”

 

他皱着眉头，一副凝神思考的严肃姿态。他这日仍穿西裤和衬衫，天气太热，回到房间后便挽起袖子卸下领带，解开了颈间的两枚纽扣。绿谷打量着他手臂上凸起的青筋，问道：“八木先生是英雄吗？”

 

“我没有告诉过你？”八木笑起来，一拍胸脯向他比了个拇指，“人不可貌相呦。”

 

绿谷微微蹙起眉头，以他的状态，怎样都不像是能够拯救他人的英雄；但刚刚救了自己的人也确实是他。绿谷向他再凑近一些：“可是我没有看过八木先生的新闻报道，请问您的英雄名是？个性是？刚才的那招是飞翔吗？空气炮？糟了笔记本还在房间里，大家的资料都有记录，怎么会漏掉八木先生呢？难道是更早出道的英雄吗？不对就算是早期的英雄，也有好好查资料的。”话说到一半，便抱着手开始了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。

 

八木哈哈笑道：“绿谷少年真是喜欢英雄！”

 

“是的，我想要成为英雄！”绿谷涨红了脸，“八木先生您知道欧尔麦特吧？欧尔麦特，排名no.1、出道以后犯罪率逐年下降、和平的象征、大灾难里10分钟就拯救了一百多人的英雄欧尔麦特！”

 

一旦谈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便会过度忘我。绿谷握紧双拳，双目灼灼望着八木：“我想要成为欧尔麦特那样、用微笑拯救他人的英雄！”

 

双臂支着身后的地板，必须以后仰的姿势，才能够避免被少年的热情灼烧似的。八木问道：“所以才考入雄英的吗？”

 

“嗯！那是欧尔麦特的母校。”绿谷用力地点头，随即又消沉起来，“但我是无个性，再怎样努力也……八木先生，无个性真的做不了英雄吗？”

 

八木没有回答，只是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卷发。

 

绿谷深深吸一口气，仰起头来微笑道：“我会继续努力的！普通科的学生只要在体育祭上表现显眼，也有可能转入英雄科。我今年就要比去年更好，等到明年，明年最后一次的体育祭上，只要、只要……”

 

不知是在安慰自己，还是想让八木先生放心，却在逞强似的说到中途时，感到鼻腔里猛然涌上的酸涩。这几天都挥之不去的阴霾再度袭来。

 

糟糕，眼泪又要流下来了。

 

绿谷对自己过于发达的泪腺无可奈何，只能尽力瞪圆了眼睛，抽动着鼻子想要制止那已经开始打滚的泪水。

 

明明在微笑，却比哭泣更加难堪的模样，显然令八木感到为难。他张开双手想要说些什么，在“绿谷少年、这个、那个”吞吞吐吐了好几次之后，默默将少年拥入了怀中。

 

电视节目上说，无法用言语提供安慰的时候，就试试拥抱。当真被拥抱时，绿谷才意识到其中的巨大魔力。他抓紧八木的衬衫，再难克制地哭了起来。尽管从四岁起就明白无个性的自己不可能成为英雄，但他从没有想过放弃，做英雄笔记也好、锻炼身体也好、报考雄英也好，无视所有的嘲讽与批评，执拗地做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。然而今年也一败涂地的体育祭，令他当真萌生了放弃的念头。

 

就算在明年表现优异转入了英雄科，已经高三年级的他，也不可能跟上同学的步伐，绿谷对此心知肚明，不甘的心情却已经成为执念。

 

真的没办法吗？确确实实不可能吗？如果是欧尔麦特，他会怎样做呢？就算身处逆境也绝不放弃，才是英雄的作为吧？

 

“绿谷少年，”他听到八木犹豫的声音，“只是体育祭的话，要不要试试我的办法？”

 

绿谷抬起头来。

 

八木的衬衫已经被泪水洇湿了一块。他蹲坐在绿谷面前，解释道：“后天的学习可以帮你提高战斗的力量与技巧，只要掌握合理的方法，在体育祭中脱颖而出也并非不可能。只是这势必非常辛苦，而且最终的结果也可能不尽如人意。”他拎起那件做猫窝的毛衣：“就如同冰天雪地里，赤身裸体与穿着厚毛衣的对手战斗一般，能坚持不倒下去，就可以称之为胜利了。即使是这样，你也想拼下去吗？绿谷少年。”

 

八木先生的眼睛里闪耀着光芒，使他看起来无比坚定可靠。

 

绿谷感到体内热血沸腾，不加控制地扑了上去：“我愿意的，八木先生！”

 

于是两人咣当一声砸在了地板上。

 

“痛痛痛绿谷少年，稍微控制一下力量，我可是一副很糟糕的身体啊。”

 

“对不起八木先生，我马上起来——啊，这个毛衣。”

 

“毛衣？”

 

“这是五年前XX品牌的限量版欧尔麦特联动毛衣啊？！全国发售一千件、一秒钟就抢空的绝版毛衣！八木先生为什么会有这件？你你你居然用来做猫窝！啊啊好想变成猫，为什么我不能变成猫……八木先生，我可以拿走这个猫窝吗？”

 

“绿谷少年，那只是一件旧毛衣……”

 

“喵呜～”

 

（3）

 

猫妈妈随时都会再来，抱着这样的想法，两人一起去宠物店添置养猫的工具。绿谷检索着物品清单，嘀咕道：“需要猫窝、猫砂、猫奶粉……这个呢？”他故意将手机屏幕送到八木面前，那是一只最新款的猫爬架。

 

八木惊讶道：“还需要这个？养猫居然是这么大的工程。”

 

绿谷一本正经地点头：“听说有的流浪猫会寻找看起来好欺负的主人，来蹭吃蹭喝，最后携家带口地住进来。八木先生是被敲诈了。”

 

“所以一开始才说不适合养，这可怎么办？我也没有时间一直照顾它们，那家伙居然会看不出来这一点，实在是笨过头了。”八木开始紧张起来，打开手机翻找着通讯录，“都是我的错，如果一开始没有心软投喂，就不会变成这样，还害绿谷少年跌下了阳台。有没有喜欢猫的同事，格兰特里诺老师？不行；塚内君……更不行吧；前台小姑娘……”

 

看他当真是在为难，绿谷为自己小小的恶作剧感到抱歉，忙笑着说：“它明明很聪明，一定是知道您不会置之不理，才这样做的。我会掉下去也是怪我自己不够小心。”

 

八木却回答说：拼命拯救猫的绿谷很了不起，因为即使是拥有个性的人，在感到危险的时候也可能选择退缩。

 

听不出半分的敷衍，绿谷相信那是八木的真心。

 

他愣了一刻，察觉脸上发烫，赶忙低下头去，盯着脚下的路面。

 

在找到合适的抚养者之前，猫咪暂且安置在八木的阳台上，绿谷自告奋勇替他照顾，理由是作为“奋斗吧体育祭”计划的回礼——这天晚上，绿谷在断电的房间里做俯卧撑，八木送来了那份锻炼计划。从早上起床至入睡，每天锻炼的时间、方式、目的都写得清清楚楚，甚至还规定了他的食谱，绿谷攥紧两张密密麻麻的纸，再一次热泪盈眶：“您为我做了这么多，我一定会努力的！”

 

“Fighting！你这不服输的宅男少年！”八木挥起手臂为他打气，约定明天早上在海边见面，转身要走时，被绿谷拉住了衣角：“明明停电了，您怎么写的计划呢？”

 

“绿谷少年可不要小瞧我了，制作一份这样的计划，完全用不着借助网络，这方面我可是专家。”八木得意地笑，却见绿谷语无伦次地解释说：“不是那个，是光线的问题……因为停电了所以才会问，并不是怀疑八木先生之类的。还请您不要介意，我知道八木先生是……”

 

八木拍拍他的肩膀，笑道：“家里还有便利店的蜡烛。也给你一支吧？”

 

绿谷愣住，直到八木将蜡烛放在他手中，挥挥手说晚安时，才回过神来。

 

明明不需要这样匆忙。为什么要在难得的休息日，宁肯借着蜡烛微弱的光，也要为只是邻居的他，为区区无个性却奢望在体育祭上有所行动的他，为那“坚持不倒”的所谓胜利，如此认真呢？

 

绿谷将蜡烛放在床头。摇曳的火光下，床边欧尔麦特的玩偶对他露出标志性的笑容。

 

八木先生是怎样的英雄？在网上搜了许久，也没有查到相关信息。绿谷看向窗外繁星点缀的夜空，想象起八木在烛光下眯起眼睛为他制作计划书的模样。迷迷糊糊沉入梦境之前，他听到隔壁传来猫咪的叫声，而后是八木拉开门，对那不负责的母亲轻声说：“可算回来啦？抱歉，不知道你居然做妈妈了，今天有猫罐头哦——猫罐头、猫罐头，放在哪里来着，我找一下。”

 

和冷峻高大的外表不同，八木先生，意外的是个相当柔软的人。

 

（4）

 

具体实施时，绿谷才明白“奋斗吧体育祭”计划的严苛程度。加强力量与速度的同时，也要学习格斗技，增强耐力。身为无个性，防御力和攻击力都逊于对手，在紧张的战斗中要快速计算有利的攻击方式，以最低限度的损伤来造成最大的伤害，身体和精神都必须变得更强。实战时稍有疏忽，就有可能受到严重创伤，是以八木常要求他将一个动作重复上百次，让肌肉牢记战斗的感觉。绿谷一面疲惫不堪，一面又兴奋不已：借助这样的训练，绝对可以获胜！

 

苦战三天拼完了暑假作业，而后将全部的时间都用来锻炼。八木尽可能地抽出时间为他提供指导。暑假过半，除了每周回家见一次母亲，大部分的日子，他都和八木呆在一起。

 

猫咪长得很快，如今三只通力合作，只要十分钟，就能将房间闹得天翻地覆。

 

绿谷瞪着八木那张被尿湿的床单，皱眉道：“八木先生，您对它们实在太娇惯了。猫咪做错了事，也是需要教训的。”

 

八木摸着后脑笑道：“毕竟我总是不在家，难得回来一次，看到它们可怜巴巴地围上来，怎么好意思教训？”

 

两人将床单扔进洗衣机，才发现被褥、床垫都通通湿透了。八木瘪着嘴欲哭无泪，下定决心要骂一顿罪魁祸首，而小家伙们团在一起，在他的衣柜里睡得正香，只能作罢。绿谷早知如此，看看天色，担心起另一个问题：“八木先生今晚要怎么睡？”

 

“哎？说的是……去事务所吧。身为英雄，怎会因为区区床铺而无处容身哈哈。”

 

绿谷欲言又止，与他一起收拾房间。在帮助八木做晚饭时，才磕磕巴巴地提议道：“要不要到我家住一晚，八木先生？”手中的菜叶被揉出了汁，面红耳赤的少年几乎将下巴埋进怀里。

 

“不必了，你的房间也很小，两个人挤会给你添麻烦。”八木将煮好的鸡胸肉捞出来。最近不工作时，他常为绿谷做饭，以免耽误少年的训练时间。绿谷起先尚推诿不肯答应，在他摆出成人的架子后便妥协了。两人搭伙吃饭，要比一人更便利热闹，八木竟有些乐在其中，随口问道：“蔬菜处理好了吗？水已经开了——绿谷少年，弄成这个样子，可就没法吃了。”

 

菜叶已经被撕成碎片，绿谷双手一抖，跑去冰箱边：“对不起！我再洗一份！”

 

八木打量着他通红的耳朵，思索片刻，迟疑道：“你想要我过去住？”

 

绿谷怀抱一棵生菜，磨磨蹭蹭地挪至他面前，轻轻点了点头：“八木先生为我做了很多事。一直受到您的照顾，从您那里学到很多东西，可是，我什么也没有为您做过。所以，我想要、想要……虽然只是很小的事情，但请您接受我的这份心意！”他俯身鞠了个九十度的躬。

 

过于恭敬的态度令八木噗嗤一笑。他揉揉绿谷的脑袋：“绿谷少年，那今晚就打扰了。”

 

绿谷涨红了脸，连连摇头：“没有没有没有的，您能来打扰，我很开心。”

 

至于那将他欧尔麦特狂热粉属性暴露无遗的、房间里无处不在的海报、玩偶、周边会引起何种观感，是在八木抱着被褥步入他房间时，绿谷才猛然想起的问题。

 

就算有八只手，也无法一下子将所有东西藏起来，绿谷只能捂上眼睛，鸵鸟一般地躲避着尴尬。

 

八木微微一笑，体贴地没有问话，指着床边的杠铃问：“那是以前就有的？”

 

“嗯，搬到这边以后用零花钱买的。”绿谷将床边的空地收拾干净，帮八木铺好被褥，“在家锻炼会让妈妈担心。”

 

“所以才搬出来啊……”

 

“因为无个性的事情，妈妈一直感到愧疚。英雄科落榜后，我告诉她，我已经放弃当英雄了。”绿谷不好意思地用手遮挡嘴唇，自嘲地笑，“偷偷锻炼自己，还想着有朝一日可以成为英雄，这件事只敢对八木先生说。告诉妈妈会让她愧疚，告诉同学们也只会引人嘲笑。我是不是，太不自量力了呢？”

 

两人坐在一起，八木深深望着绿谷，道：“绿谷少年这一点，我并不讨厌。”

 

窗外清冷的月光洒进房间，落在八木深邃的眼睛中。绿谷恍然觉得，他眸中是一片澄澈碧蓝的汪洋，仿佛能包容一切。

 

“无个性能否成为英雄？我少年时也曾思考过这个问题。理性而言，英雄是一份十分危险的工作，随时都要将生死置之度外。在如今恶意猖獗的时代，我无法说出‘无个性也能做英雄’这样不负责任的话，所以绿谷少年，我并不愿意给你虚幻的希望，劝你成为英雄。训练计划也只是针对体育祭而已。”八木斟酌着语言，“但感性而言，每天看着你这个过度努力的家伙，我也会感到体内不可控制的热情，想要帮助你去抓住那份虚幻。你身上具有能够成为英雄的信念，能否将那份信念转化为现实，还要依靠自己。我会注视着你，绿谷少年。”

 

十几年来偏执于不可能之路的少年，人生中第一次听到了这样亲切的鼓励。其中似有言外之意，绿谷捉摸不透，只因这份“注视”，便感到通身震颤不已，想要流下泪来。

 

“我会竭尽所能，不辜负八木先生的！”

 

“哎呀怎么又要哭？快改掉你这爱哭鬼的毛病啊。”

 

向来独自居住的房间里多了一人，倘若有心留意，那人平稳的呼吸便如在耳畔。绿谷在床上又翻了一次身，借着月色，端详八木的脸。他侧身抱着枕头，额前的长发散落在耳边，深陷的眼窝将那片汪洋藏在阴影里，绿谷不由生了好奇心：八木先生的睫毛会是金色吗？毕竟他的头发是那样璀璨。

 

这个念头一旦兴起，就像摇来摇去令人心痒的逗猫棒一样难以忽视，绿谷轻手轻脚地挪动着身体，上半身都悬在床外，两手支在地板上，眯起眼睛凑近八木的脸颊。他身上是沐浴露的味道，似乎是薄荷，却又带着若有若无的甜腻，令人喉咙发干。或许是因为天气太热了。

 

然而就算快要贴上八木的脸，他也无法看清楚。月光被挡在身后，他只能看到自己的卷发，在八木脸上投下影子。

 

“好像是我的影子，抱住了八木先生一样。”绿谷这样想着，罪恶感席卷而来，匆忙收回手臂想退回去，却发现已经爬得太远了。

 

一个仄歪，裹着被子滚下了床。

 

“咚！”

 

“绿谷少年？！”八木惊坐而起，想去开灯，却听少年匆忙道：“不用了八木先生！我只是不小心摔下来——哎？”

 

快得让绿谷几乎以为是错觉。他听到“砰”的一声，被惊醒的八木身上蒸腾着白雾，雾气缭绕之中，是一块？一团？一栋？一个……很大的人影。在他开口后，人影一缩，又变回了他所熟悉的八木先生。

 

绿谷呆若木鸡：“刚刚那个是……”

 

“抱歉抱歉，吓到你了吗？那是我的个性，总之是……类似于充气肌肉人的个性吧哈哈哈。”八木靠近一些，摸摸他的额头，被掌心过高的温度吓了一跳，“发烧了？做噩梦？你还好吗，绿谷少年？”

 

八木的手指凉凉的，不如说他整个人的体温都不是很高。那样单薄、一激动就吐血的身体，恐怕很难维持正常的热量供给。绿谷不敢说出实情，只能含混地说没关系，重新爬回床上，特意关掉了冷气。

 

“八木先生一直都是这么瘦吗？”绿谷望着天花板。体能训练时，他触碰过八木的手指，说是皮包骨头也不为过。

 

“这个啊，是因为七年前在工作时受了伤。”

 

绿谷听不出八木的情绪，他好像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。能让人瘦成骷髅的伤一定很严重，绿谷应了一声，不忍追问下去，一心想着赶快转移话题，问：“刚刚，要是我做了噩梦，八木先生会怎样安慰我呢？”

 

“……”

 

这根本是个慌不择路糟糕透顶的问题吧！！

 

绿谷拉高被子挡住半张脸，在心里一声惨叫，恨不得打几个滚来宣泄那简直要令人爆炸的羞耻感，忙补充道：“啊啊不不不我只是随口一说，请您不要在意，那个那个只是随口胡说！”

 

“大概会这样吧，”八木坐起身，摸摸他的头发，继而轻轻遮上他的眼睛，“绿谷少年，已经没关系了，因为我来了。”

 

绿谷眨眨眼睛，又眨眨眼睛，像一条僵直的鱼，乖乖挺直了身体，喃喃道：“这句话是……”

 

八木收回手大笑：“是不是模仿得很像？我一直想这样捉弄你一次哈哈。”

 

绿谷将脸藏进被子里，闷声闷气地说：“欧尔麦特才不会管别人的噩梦。”

 

“英雄该做的事可不分大小。”八木对少年那几乎要将自己震聋的心跳声一无所知，他拍拍绿谷的被子，重新躺下睡去，“晚安，绿谷少年。”

 

直到房间重归寂静，绿谷才猛地钻出被窝，汗流浃背地坐起，大口大口呼吸着温热的空气，听到心跳逐渐平缓，最终与那人的呼吸和在一起。

 

（5）

 

 暑假后的新学期，欧尔麦特来雄英任教了。

 

这一爆炸性新闻顷刻传遍全校。绿谷听到同学们讨论怎样去办公室偷看偶像时，差点吓掉了手中的握力器。

 

“绿谷一起去吧，你不是超狂热欧尔麦特粉吗？”

 

绿谷害羞地笑，看向自己的双手：“我我我是很想去看他！但那可是欧尔麦特。他要做英雄科的老师，刚入职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做，大家都去，会给他带来困扰吧……”经过一个暑假的练习，这双手可以举起相当于他数倍体重的东西，也知道如何以最快的方式击败对手。

 

但也仅此而已。

 

最憧憬的英雄担任老师时，却没有能力成为他的学生。

 

这是今天的最后一节课，抓紧时间应该能写完作业，课后要回去喂猫和锻炼。绿谷说一声抱歉，埋头奋笔疾书。

 

“后来大家都见到了欧尔麦特，还拿到了合照和签名。”绿谷做着今天第三组俯卧撑，汗水顺额头落下，打湿了地板。

 

八木蹲坐在少年背上，因为他起伏的动作，手中的逗猫棒上下摆动，引得三只小家伙喵呜乱叫，张牙舞爪地跳来跳去。八木笑称这是对绿谷精神磨练的方式——在别人悠闲地享受人生时，他却不能有丝毫松懈。“绿谷少年对自己太苛刻了，下次在学校见到他，就去问个好吧。”

 

绿谷撑直手臂，犹疑道：“是不是等我变得更强一些，再去见他会更好呢？现在的我只是个不起眼的小粉丝，好不甘心。我想要更多……想要被欧尔麦特看到。”

 

八木不出所料地笑，将猫咪通通抱上来：“你这个野心勃勃的阿宅，那就再来一组，嘶吼吧少年！”

 

“啊啊啊嗷嗷嗷是的！！”

 

一周后，绿谷在操场晨跑时，竟真的遇到了欧尔麦特。

 

这是六点钟的早晨，刚刚跑了一圈，八木接到电话离开了，绿谷目送他一路跑远。一边慢跑，一边漫无边际地想事情。大多时候，他会想有关八木的事。

 

既然有急事，用个性跑过去会更快吧。被救那次虽然没有看清楚，但也感受得到，充气后的八木先生有着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，之后却很少在他面前动用个性。也许是因为过于遵守制约个性的规定，也许是和受伤有关？有机会要问问看吗？想知道他更多的事情，却不知怎样开口。

 

如果可以再亲近一些就好了。

 

清晨带着凉意的风吹进T恤里，绿谷听到林间清脆的鸟鸣，此起彼伏，相互应和，婉转清亮，似无处不在的轻柔的光，将他整个包裹起来。唯有一人奔跑的操场上，绿谷听到体内鼓动不息的声音：想让八木先生也能感受到这样的时刻。

 

听到鸟鸣时，看到猫咪追着尾巴、从床上滚下来时，尝到便利店新上市的、加热后流淌着蛋液的三明治时，能不费力地跑完二十公里时，都想要立刻告诉他，想要转头就看到他，想要他也享受到这份喜悦，想将自己所珍视的种种美好的东西，都双手捧给他。

 

绿谷不知该如何为这份心情命名，只是闷头加快了步伐：要再快一点，八木先生知道了，一定会为他开心。

 

这时，有人拍了他的肩膀：“呦，少年！”

 

绿谷回头，看到那张再熟悉不过的、画风与众不同的脸，和那灿烂到堪比阳光的笑容：“总是见你在跑步，真是努力的好孩子。”

 

“欧欧欧欧尔麦特特特！！”绿谷一个踉跄，从跑道上滚了出去。

 

欧尔麦特显然没有料到这一幕，挥起的手臂僵在半空，露出受伤的神色：“我有那么可怕吗？”

 

“不不不不是的！欧尔麦特！我我我……”绿谷手足无措地站起，翻找起身上的口袋，“我是您的粉丝，请您为我签……糟了，跑步时没有带书包，我没有那个、那个……”他紧张得要哭出来了。

 

欧尔麦特哈哈大笑，指着他的T恤：“签在这里吧，我可是随时带着笔的男人，绝不能辜负粉丝期待啊！”

 

绿谷忙不迭点头，将T恤拉平展。

 

欧尔麦特在他面前半曲下腿，抬笔前问道：“少年，你叫什么？”

 

“绿绿谷出久！雄英高中……普通科二年级生。”脑中飙升的热血霎时冷静下来，绿谷低声道。

 

“普通科，这么努力锻炼，是想转进英雄科？”欧尔麦特签好名，打量着他的神色，在他肩上用力一按，笑道，“很不错嘛，绿谷少年。”

 

绿谷鼓起勇气，抬头迎上他的眼睛：“是的，我正在为这个目标而努力！我想成为您的学生，成为像您一样，带着微笑拯救他人的英雄！”

 

欧尔麦特大笑：“我就喜欢你这样不服输的人，那便拿出真本事来，让我看一看吧。”

 

绿谷用力点头。他不会问欧尔麦特“无个性能否成为英雄”的问题，八木先生已经给过答案了，眼下唯一能做的，是竭尽全力做他可以做到的事。

 

八木先生说，他可以在体育祭上横空出世，让所有人都注目他的努力。

 

像是在风中摇摆的旗帜，被牢牢系在旗杆上一样。少年内心再不会有丝毫茫然。

 

晚饭时，绿谷向八木提及了欧尔麦特。见到偶像的兴奋感久久没有退散，绿谷喋喋不休讲述着欧尔麦特怎样鼓励他，怎样为他签名，露出了怎样的神情，那句“让我看一看”，又是何其的令人振奋。

 

他们已经习以为常地同桌吃饭了。八木为少年加了一勺饭，看看墙上被珍而重之挂起的运动服，嘀咕道：“绿谷少年说起我的时候，可从没有这么兴奋过。”

 

“……哎？”绿谷愣住。

 

八木一手支着脸颊，叹息一声：“我这个样子，果然不如欧尔麦特可靠吧。你更喜欢那副模样也是理所当然。”

 

绿谷傻傻看着八木低垂的眼睛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：八木先生是在吃醋吗？撒娇？自怜自艾？以前有过吗？他是这样的人？

 

似乎是先从胃部开始的，转而蔓延到胸腔、口鼻、四肢、全身，是无伤大雅的疼痛、酸楚和懊恼，又带着无从压抑的迫切，绿谷猛得站直身体，要两手撑在桌面上才能抑制住颤抖。

 

八木显然被他吓了一跳。

 

绿谷涨红了脸，大声说：“不是那样的！欧尔麦特是憧憬的英雄，是我的偶像，而八木先生，八木先生是——”

 

比现在还亲近的关系，该是怎样呢？

 

绿色的眼眸中倒映着那片碧蓝的汪洋，心中响起惊涛骇浪。

 

“八木先生是我喜欢的人，是我想要亲近、想要触碰、想要拥有的人。”他的言辞充满了年轻人毫不掩饰的热烈的冲动，而他的眼睛却无比温柔，安静与温顺。

 

（6）

 

“那个……”遭遇那平地惊雷一般的宣言后，瞠目结舌的八木红透了脸，“这个……”

 

绿谷故作镇定地重新坐下，三两口吃完剩下的饭，一抹嘴道：“我去跑步！”

 

他洗脸，穿衣服，换鞋，打开房门，说“我出门了”，一头扎进夜幕中。八木自始至终坐在餐桌前，再没有说一句话。

 

九月的夜风还是热的，像是温柔的手抚摸脸颊，绿谷发现自己哭了。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，眼泪一颗颗地掉下来，怎样擦拭都止不住。

 

回来时八木已经离开了，绿谷打开灯，愣神对着空无一物的餐桌，站了好一会儿，才发现脚边盘桓的猫。小白、小黑、小白爪，三只小东西蹭他的裤腿，几个跃起便跳上肩膀，在他耳畔亲昵地叫着。

 

八木先生有工作时，会把小猫送到他这里，行踪不定的猫妈妈对此并无异议，找不到孩子时，就大摇大摆入侵绿谷的房间。绿谷给猫咪换水，喂食，拾起逗猫棒，小声说：“八木先生讨厌我了吧。”

 

“喵呜～”

 

他甚至做好了再也见不到八木先生的准备，却在翌日锻炼归来，收拾完毕要去上学时，与隔壁一同打开了房门。绿谷扭头，看到身着正装、一脸凝滞的八木。“早安，八木先生。”他抢先说。

 

“早……早安。”

 

一起走到电梯前，八木盯着电子屏上变动的数字。电梯门打开，里头空无一人，绿谷瞥见他微不可察地蹙眉，却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。

 

八木又开始盯电子屏了，悄悄挪动步子，恨不得贴在电梯墙上，与绿谷呈对角线站着。

 

绿谷靠在这头，毫不掩饰地望着他。眼下同处一间电梯，对彼此来说竟是困难的事，八木一定不知道，他的心脏已经要跳出来了；却还是不想收回目光。

 

让八木先生为难了，然而那副为难的神态，简直可爱过头了。就算他这时流下眼泪来，绿谷也不会感到奇怪。

 

如果电梯一直走下去就好了。

 

但终究还是投降了。电梯到达一楼，意识到八木想要快步离开，绿谷开口道：“八木先生最近工作时间都很稳定，也很少出差了。”

 

八木被踩到了尾巴似的跳开一步，摆着手说：“有吗有吗？那只是绿谷少年的错觉。我今天正要出差来着，那伙爆炸犯又开始做恶了，这次一定要抓到才行。”

 

“这样啊……”绿谷微笑起来，“还请您注意安全。我会好好照顾猫的。”

 

那并非纯粹的笑，而是抿着嘴角，鼻腔酸涩，要强行按捺失落的笑容。

 

八木抬起手臂，似乎想要触碰他的头发，像往日一般安慰他，抬至一半，又轻轻放下，轻声道：“谢谢你，绿谷少年。”

 

一整个上午，绿谷都在思考着“谢谢你”的含义，以至于心事重重去往食堂的路上，不留神撞到了人——欧尔麦特提着用兔子手帕包好的便当，在他满面羞愧地道歉之前，先问道：“你看起来脸色很差哦，绿谷少年。”

 

绿谷不知该感慨自己闷头走路也能撞到偶像的运气，还是惊喜他竟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，在迎上那人关切的双眸之后，脱口而出道：“欧尔麦特的眼睛，也是蓝色。”

 

“啊？这个这个，”欧尔麦特眼神飘忽，转向墙面，“蓝色的眼睛很常见，一点也不稀奇。”

 

绿谷苦笑着附和一声，有气无力地说：“头发也是金色呢，身高也差不多，说不定年纪也……”

 

只要想到那个人的模样，就会感到心痛。绿谷沉浸在那要将人没顶的失恋情绪中，一头抵墙，睁着空洞洞的眼睛，嘀咕道：“后半句应该是‘对不起’吧，他那么温柔的人，即使感到困扰，也只会说‘谢谢你’。一定是这样的，没错，就是这样的，他是想说‘对不起’。被甩了……”

 

被无视的欧尔麦特皱起眉头，轻轻拍着少年的后背，陪笑道：“要不要一起吃个饭，绿谷少年？有什么困难的事情，可以告诉我试试看。”

 

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，眼泪汪汪的少年转过脸来。

 

（7）

 

十六岁的高中生，喜欢上了年纪大他许多的同性邻居。绿谷战战兢兢地讲完这段故事，欧尔麦特一时没有回答。

 

绿谷握紧手中的杯子，垂眸望着那枚起伏的茶叶，忐忑地等待着。过了好一会儿，他才听到欧尔麦特问：“绿谷少年为什么会喜欢八木呢？听起来也只是个普通的大叔吧。”

 

“八木先生才不是大叔，而且一点也不普通。”即使是欧尔麦特这样说，他也不能认同。“八木先生是无比温柔的人。明明工作很忙，却总是记挂着身为邻居的我。知道我是无个性也没有嘲笑，反而一直在帮助我。对待猫咪很温柔，从来都不会生气。就算令他感到为难了，也只会委屈地笑，那副笑容，真是可爱极了。”

 

“……可可可、可爱？”

 

“十分可爱！稍稍皱起眉头，弯着眼睛，嘴角轻轻地勾起来，肩膀会垮下去，叹气说‘下次不要这样了’，那样的八木先生……”绿谷双手捂着嘴巴，脸颊通红，“好想拥有。”

 

欧尔麦特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，转过脸去向他摆手说：“让让让我冷静一下，绿谷少年。这这这实在是……”

 

绿谷泄气道：“我也知道，一旦告诉八木先生，就会变成现在这样。他一定讨厌我了。但是，欧尔麦特先生，喜欢一个人的心情，该怎样掩藏呢？就算我不说，他也迟早会发现吧。”

 

欧尔麦特喝完一整杯茶，轻咳两声，道：“说不定他就是那样迟钝的人。如果能早点发现少年你的心情，他肯定能找到更好的处理方式。”

 

“处理方式？”

 

“我想他只是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。面对少年你如此认真郑重的情感，也许需要时间去思考怎样回应。如果我是他，这时候肯定在懊悔，居然因为胆怯而逃走，让你这样难过。”

 

“那您觉得，八木先生会怎样回应我呢？”

 

欧尔麦特愣住，脸上不知何时冒出汗来。

 

绿谷扁着嘴叹息道：“果然，八木先生才不会喜欢我这样的小鬼。”

 

“不要这么丧气嘛少年，说不定他很喜欢哦？那个、那个，可能只是出于某些原因，”欧尔麦特端坐在办公室的圆凳上，似乎不知手脚该怎样放似的，拧着眉头说道，“他不敢接受，或者自己也在害怕。他是英雄吧？既然是英雄，随时都可能丢掉性命，背负着这样的责任，却对年少的你做出承诺，他自己会良心不安，你也许应该稍稍等待几天。”

 

绿谷不免感到委屈：“英雄也好，年龄也好，我都知道的。知道以后，也还是喜欢八木先生。八木先生只要考虑自己的心情就好。”

 

欧尔麦特略微歪头，若有所思。

 

却在这时，外头传来巨大的爆炸声，火灾警报一阵嘶鸣。

 

欧尔麦特向窗外一看，声音的来源竟是学生食堂，当即推窗而出：“居然能突破学校的防线？！绿谷少年快去避难，下次再回答你的问题吧！”

 

绿谷只能随着奔逃的学生前往避难处，回头眺望浓烟滚滚的食堂，时不时地看到欧尔麦特飞驰的身影。八木先生最近也在调查爆炸事件，每每提起都痛心疾首：那群丧心病狂的罪犯专挑人群密集处下手，毫不顾忌平民生命，警方怀疑他们可能混迹在避难者当中逃走，固然抓到过十几名成员，却不知幕后还潜藏着多少同党。

 

八木先生今早说的是这件事吗？绿谷不禁为自己不计后果的告白感到懊悔，让他困扰了，会影响工作吗？不过欧尔麦特也在，一定没关系的。

 

食堂事件很快解决了。犯案者想是有备而来，顾及到学校的重重防护，只引发了浓烟，没有发生真的爆炸，无一人伤亡。相应的，警方和英雄们再度扑了个空。

 

学校临时放假半天，绿谷一路思索着罪犯的意图，回家看到那几只躺在自己床上呼呼大睡的猫时，忽想：欧尔麦特会见到八木先生吧？那么——

 

“您便是八木君吗？久闻大名哈哈哈。”

 

“欧尔麦特先生听说过我？”

 

“何止听说过！绿谷少年把什么都告诉我了，八木君可是把那小子弄哭了啊。”

 

“怎会！……这等令人羞耻的事情，他居然……”

 

“八木先生害羞了吗？其实那小子还说了这样的事，听我慢慢说……”

 

……

 

绿谷哀嚎一声扑进猫团子里，大喊道：“啊啊啊糟透了！”

 

（8）

 

做晚饭时，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准备两人的分量，回过神来已削了一整盆土豆，只好通通做成咖喱。

 

七点钟过，绿谷一人对着四只猫吃饭，窗外夜色降临，八木仍旧没有回来。他将剩余的饭收好，思考再三，另盛一份端去隔壁房间——为了方便照顾猫，他们交换了彼此的钥匙。

 

因为最近工作规律，八木的冰箱里满当当地放着可乐、牛奶、蛋糕和各种蔬菜，大多是两人一起买的。绿谷将咖喱挤进食物的缝隙，合上冰箱门时，留意到上头贴着各种营养食谱，并用荧光笔做了许多笔记。在他最喜欢的猪排饭旁边，八木画了一只兔子。将阳台的衣服收回一一叠好，检查过门窗，在桌上留下纸条，绿谷逃也似的离开了。

 

会越来越喜欢八木先生的，可该怎么办啊。一进门，少年便捂着发烫的脸蹲下了。

 

尽管今天的训练已经完成，还是决定去跑步。但愿海风能将波澜的心脏安抚平静。他毕竟只有十六岁，是情窦初开，因为心上人一个躲闪就会焦虑一整天的年纪。

 

还没有抵达目的地，远远看到码头处冲天的大火，几乎将半个天空照亮如白昼。

 

救护车、消防车、警车的铃声交织，火光中不时传来惨叫。常有货轮在晚上抵达，这时间码头还有不少人在工作，绿谷向前跑去，看到英雄们背着伤者从仓库冲出来。他站在十米开外，火舌卷起的热浪喷在脸上，亦感到要被灼伤。

 

所有人都在忙于救援，谁也顾不上他。警员高声喊道：“里面还有人吗？”

 

从火场冲出的英雄喘息着，指向后方没有被火势波及的仓库：“只怕还有，我再接着找人。倒是欧尔麦特追着嫌疑人进了二号仓库，不知道对方有没有人质，快派人前去支援！”

 

“市区还有两处发生爆炸，这是早有预谋的……人手不够，一小队潜入，二小队搜查余党，在场完成救援任务的英雄们也请前去！”为首的警员当即指挥众人行动，咬紧牙关喃喃道，“事发突然，还要等待后援。既然是欧尔麦特，一定没问题。”

 

形势焦灼，并没有人看到绿谷如何悄悄绕过警戒线，跑向了二号仓库。

 

手机地图显示这间仓库有五个出口，东西南北各一，第五个在二楼，要通过一道很长的窄梯上去，并不适合逃跑。警方人手有限，应该会忽略这里——绿谷在堆满垃圾的仓库一角停下，仰头看到那道摇摇欲坠的楼梯。

 

他不应该来，敌人可是多次从英雄手中逃走的恶犯，绿谷对此再清楚不过。身体却不受控制一般，在听到“支援”后，就自行动了起来。

 

绿谷放轻脚步，躬身爬上楼梯。尽头是漆黑的门，只要走进去，只要走进去……

 

“你要是想做英雄，还是赶紧死掉，祈求下次投个好胎比较快哦？”

 

不止听过多少次的嘲讽在脑中响起，绿谷站在墙后。那扇门已经伸手可及了。

 

“放弃吧，根本看不清现实的笨蛋。”

 

如果走进去、就这样走进去，真的能离梦想更近一步，还是彻底认清现实呢？绿谷握紧双拳，又再度松开，清亮的月光洒在掌心，就算合拢五指，也不可能抓到它。

 

“无个性就老老实实等着被人拯救，根本不可能成为英雄，逞强也只会给人添麻烦而已！”

 

运动服的后背已经湿透了。

 

绿谷将手放在门把上，试探性地轻轻一拉，便打开了，好像在欢迎他进去似的。门后露出一片幽静的黑暗，像是越张越大的巨口，朝他袒露着。

 

一定有吧，无个性的我也能够做到的事。

 

他闭上双眼，深深吸了一口气，将那些纷乱的念头挥去，换成另一句话：“我会注视着你，绿谷少年。”

 

绿谷出久走进了这道门。

 

（9）

 

该感谢这是一间仓库。四周堆满了集装箱，他可以借着昏暗的月光，悄无声息地靠近声音的来处——听不大真切，但那确实是人的声音。锻炼的成果派上了用场，他从未如此灵活，听到有人走近时，立即蜷起身体滚进了暗处。

 

是个拿着手电的鱼头人，绿谷在八木桌上见过他的照片，立刻屏住呼吸。在没有胜算的情况下，绝对不可妄动。

 

一步，两步，三步，绿谷可以嗅到他身上的腥气了。

 

“毕竟是欧尔麦特，撑着那副身体还能救人，刚才那一顿闹腾，仓库里不可能还有别人了吧。”他向周围摇晃着手电，绿谷不得不贴地躺下以躲避灯光，全身起了一层冷汗。

 

好可怕……

 

听到他走远了，绿谷才敢松开捂紧口鼻的手。黑暗中，那摇来摇去的光柱很是显眼。他继续向仓库内部走去，想要加快速度：“那副身体”的意思是，欧尔麦特受伤了吗？敌人能伤到欧尔麦特吗？

 

刚一挪步，光柱忽然停下。身后传来鱼头笑嘻嘻的声音：“说不可能是骗人的啦。仓库里有多少人在上夜班，老大都提前调查好了，你藏在这里也没有用。最好乖乖听话，跟我到老大那里去——欧尔麦特也在，去看看你的偶像吧！”

 

绿谷大惊失色，回过头去，听到女性的痛哭。

 

他抓到了人质！绿谷左右四顾，两侧都是高大的集装箱，地上空无一物，那家伙拖着女性的长发，一步步朝这边走来。

 

“欧尔麦特，请救救我……”女性无法挣脱，低声呜咽着。

 

“他现在自身难保，看在你快要死的份上，我告诉你，”鱼头拿出手机看看时间，“火药里掺着毒气，越是积极地救人，就吸得越多，现在他的肺部已经变成了纯黑色吧。不过他肯定早就发现啦，真不愧是no.1，一边吐血也要救人，打晕了我们好几个同伴。”

 

绿谷死死咬紧嘴唇，才能抑制发抖的身体：他们是针对欧尔麦特来的！

 

女性已意识不清，垂着头道：“欧尔麦特才不会输。”

 

鱼头人大笑：“哈哈哈所以才要你亲眼去——”

 

就是现在！

 

绿谷从集装箱顶部跃下，一把将鱼头扑倒在地，右肘奋力击向他的后颈。这是他与八木练习了无数次的技巧，见那人真的昏倒之后，不由松一口气：太好了，八木先生。

 

用鱼头人的皮带将他五花大绑，绿谷将昏迷的伤者藏进远处的空箱，把手电放入她怀中，转而向仓库中央奔去——那里正不断响起激烈的打斗声。

 

（10）

 

仓库中央的空地，欧尔麦特笔直站着，将十几名工人挡在身后；他对面是三名奇形怪状的黑衣人，为首的蛇人脚下踩着一位人质，另两人已被打倒在地。

 

“还不认输吗，欧尔麦特。”蛇人吐着信子，冰冷的玻璃眼珠露出笑意，“你已经站不住了吧，不要勉强。”

 

欧尔麦特大笑：“区区麻痹性毒药而已，该认输的是你！”他猛地从地面弹起，直冲对面飞去。

 

即使是重伤的no.1，铺天盖地的威压也令人难以承受。蛇人退后一步，将人质向欧尔麦特一踢，右手五指张开，掌心喷出的毒雾顺风撒去。

 

欧尔麦特正面迎着毒雾，一把抱过人质，将他的口鼻按在自己怀中，送回身后。十七名人质，暂时解救完毕。

 

欧尔麦特重新护在众人面前，双腿却是一晃。躲在暗处的绿谷看到他快速抹去了嘴角的血渍。

 

蛇人冷笑道：“说着漂亮话，至少也要有所行动嘛，刚刚那个已经是你的极限了吧。”猩红的信子不住试探着，他左右顾盼一番，高声道：“只来了九个警察吗？看来我的朋友给你们添了大麻烦啊！”

 

一小队有八个人，这是将绿谷也算在其中了。

 

“你们的位置我都很清楚哦，最好不要轻举妄动。”他从脚边的包里取出一台DV，镜头对准欧尔麦特，“等拍完这段最后的视频，再来抓我吧。先好好欣赏鄙人在世上最后的、最为华丽的演出！”

 

欧尔麦特低声骂道：“shit……你是想……”

 

蛇人拧动着腰，双目直直审视镜头中的欧尔麦特：“欧尔麦特先生，我所做的一切，都是为了要您注意到我。太好啦，能将no.1的英雄折腾到这等地步。刚刚开始观看这段视频的朋友们，请让我解释一下此时的情况。”

 

绿谷忽然发现，欧尔麦特的身体开始冒出一阵阵白烟。

 

“大家看，镜头里这位战斗服破烂不堪的英雄，正是我们深爱的欧尔麦特。是的，我深深爱着欧尔麦特。二十年，我辞去工作，全心全意地爱着您。您所有的英雄活动，我都一清二楚——不可能？你们难道不知道英雄活动要向警方报备吗？哈哈哈何其可笑！最强悍的英雄日日奔波在救人的道路上，还要为那该死的个性规约花时间写报告，有那样的时间，就可以拯救更多的人了！”

 

欧尔麦特的双臂垂在身体两侧，鼓起的肌肉隐隐发痛，连骨骼都开始咯吱作响。只要最后一击，只要能动起来给出最后一击，就能结束战局。但麻痹性的毒物循着血液流遍全身，能挺拔站立，已是勉强。

 

“啊，绕远了，说起来，从七年前，鄙人发现了一件事。”蛇人放毒的手掌始终张开着，没有靠近欧尔麦特一步，他太过了解欧尔麦特，只要有一丝的松懈，就会被钳制。“欧尔麦特，你的英雄活动时间，远不如从前了。”

 

七年前？绿谷呆呆望着欧尔麦特，他周身的白烟更加浓厚了。站在烟雾之中的身体，正微微战栗着。

 

蛇人的眼睛中精光乍起，死死盯住欧尔麦特：“连说话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吗？嘿嘿嘿，我们的计划是无敌的，只要计算好时间，不再巅峰的欧尔麦特，便会被我这种无名小卒打败，真是太可怜了。你的身体究竟糟糕到了怎样的地步呢？这样的你，应该好好休息啊！”

 

欧尔麦特额前高耸的金发软软垂了下来。在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，绿谷朝他冲出去，一手将口袋里的猫粮撒向蛇人，同时扑在欧尔麦特身上席地一滚，两人一起逃进了集装箱的间隙。

 

蛇人被四散的猫粮吓得向后一退，嗅到那强烈的气味之后，当即变了脸色：“猫么……鄙人平生最痛恨的东西！不要躲了，小警察！我这就将你们抓出来！”

 

四周枪声接连响起，拦下了他的去路。

 

绿谷扛着身上的人七拐八拐地狂奔，在将两人包裹的白雾中，听到欧尔麦特沙哑的声音：“绿谷少年……”

 

不需要费力保持肌肉状态的他，有余裕开口说话了。

 

绿谷将他放下，望着那双在黑暗中也无比闪亮的眼睛，擦去满脸的泪水，哽咽道：“八木先生，对不起，我不应该来的，但是、但是……”

 

“蹲下来，我没法安慰你了。”八木——瘦下来的欧尔麦特低声道，“虽然有许多话要说，但好像不是时候。警察们拦不住他的。我问你……你愿不愿意继承我的力量？”

 

“继承力量……您在说什么？”

 

“可以将力量交付给你的，我的个性。”枪声逐渐减少，蛇人高喊欧尔麦特的名字，向这边走来了。八木继续说道：“我一直都在寻找继承人，绿谷少年，我认为你能够接受这份力量，成为最棒的英雄——这关头说这件事，真是不太合适……”

 

“我愿意的！”

 

虽然还有许多不太明白的事，但他怎么可能拒绝！

 

八木微微一笑：“我就知道，你不会让我失望的。靠近一些，我的绿谷少年。”

 

绿谷凑近他面前，继承力量，是要有什么仪式吗？

 

八木叹着气，喃喃说一声抱歉，继而亲吻了少年的嘴唇。

 

……哎？

 

这个是！！

 

“找到了哦。”蛇人从集装箱后出现了。

 

八木推一把绿谷，高声道：“发力前收紧身体的肌肉，在心中高喊着‘Smash’！用你那锻炼过的拳头将他击倒，去吧，绿谷少年！”

 

DV落地摔得粉碎，蛇人目瞪口呆望着两人：“……你们是谁啊？”

 

处在茫然中的绿谷，忽感到一股无可宣泄的怒气，朝着那令人发指的罪犯一举冲了过去：“啊啊啊啊Smash！！”

 

（11）

 

爆炸犯一网打尽，网络视频很快被彻底删除。人们津津乐道着欧尔麦特身中剧毒也屹立不倒的身姿，至于最后的镜头中，那敢在案发现场接吻的陌生人是谁，却始终没有定论，毕竟周围实在是太黑了。坊间传闻，蛇人的失败正在于丧心病狂地打扰了他人的恋爱，罪无可赦。

 

医院。躺在同一病房的两人被妙龄女杰喋喋不休指责了一个小时，终于清净下来。

 

浑身缠满绷带的绿谷，考虑了十分钟后，转头看向那边的八木：“八木先生，您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？”

 

八木看着漆黑的电视屏：“个性继承的事吗？是这样的，我的个性名是——”

 

“这个妙龄女杰已经讲过了，为此还将我们骂了一顿。”

 

八木又去看窗台的鲜花：“我其实是欧尔麦特这件事？……这个其实是那样的，作为和平的象征——”

 

“我知道的，这样重大的秘密，怎么可以随便告诉邻居家的小鬼。”他大概不会如此强硬打断欧尔麦特的谈话；然而这可是八木先生。

 

是他一直以来喜欢的，只要想起来，就会不由微笑，并感到心脏发痛的八木先生。

 

“我喜欢八木先生。”绿谷直言。

 

八木皱眉，长长地叹息一声，看向绿谷。他的耳朵已经红透了。

 

“我很害怕，绿谷少年。”

 

八木向他伸出枯瘦的手指，极其缓慢地、艰难地说。

 

“绿谷少年深深憧憬着欧尔麦特，以他为目标而奋力前行。如果知道他私底下是这样的身体，是否会失望呢？如果我破坏了你的梦想，又该怎么弥补呢？我所背负的东西无比沉重，岂能要你也一同承担。绿谷少年，那时候没有回答你，是因为我在害怕。”

 

绿谷思索片刻，用力探着胳膊，握住他的手指：“我原本就想成为欧尔麦特这样的英雄。我的目标一开始就是无比沉重的。所以，所以请您——”

 

“请您不要因为这样的原因丢下我。”绿谷恳求道。

 

“……”

 

“……快回答我啦，八木先生。”他用手臂遮住脸颊，红着脸呜咽道。

 

八木弯起眼睛：“我只是忽然想起来，当时在办公室，也听到过绿谷少年差不多的话，这时候再听，感觉还是不太一样。”

 

“所以是在逼我表白吗？八木先生太过分了。”

 

“哈哈哈no nono，当时那个，实在是令人脸红啊……”

 

绿谷握紧八木的手指，瞧着他笑到咳血的脸。“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”的想法，令少年的血液蓦地直冲脑门。他想起来一件事：“八木先生，之前那个……传承个性的仪式，可以再来一次吗？”

 

八木“嘭”得一声吓回了欧尔麦特状态：“咳咳咳你你不要胡说，在医院要注意自己的言行。”

 

绿谷不免委屈：“因为当时吓懵了，完全没有来得及感受啊。”

 

“说到这件事，”八木绷起脸，“为什么会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，你怎么就不听劝呢？”

 

“……对不起。”

 

绿谷出久向他的心上人真诚道歉，望着两人始终相握的手指，心想：那就请以后也好好看着我吧，八木俊典先生。

 

-END-